【双黑太中】他在叫他的名字。

祈迩:

*平行世界。现代paro。全员无异能。最普通的日常生活。


*内含PTSD、MODS等疾病内容。不适避雷。考据党请放过。





中原中也是在横滨降下第一场雪时出事的。


蛞蝓夜间开车不小心,一个打滑撞在护栏上。没系安全带算他倒霉,得亏有气囊护着才拣回命来。


太宰治双手插袋站在ICU的透视窗外,跟小护士娴熟调笑顺带解释情况,等人脸红走开,才转回头来敛了伪装。一双鸢瞳深不见底,蜷曲黑发下面无表情。


自从披上了驼衣假面,他已经很久没有露出类似的神色了。


重症监护室里那个枫糖发色的矮子,摘了丑得要死还不合身的帽子大衣更是小小一团。罩着呼吸机的口鼻吐出雾气轻浅又稀薄,整个人蜷缩在白色病床上,好像能被那床比武侦单身公寓供给还薄的棉被直接压死。


最讨厌的家伙就这么憋屈屈地倒下了啊,这简直跟横滨的降雪一样值得庆贺。太宰望着窗外缱绻盘旋的飞雪默默想。


他为此刻意眯起眼睛弯弯唇角,一副所愿得偿后心满意足的样子——太宰之前总是对公司同事摆出这种表情,在摆脱了现任搭档国木田偷懒旷工后,或者是将报告书推给下属中岛敦后。武侦众人对此早就习以为常,除了不痛不痒骂几句,顶多甩摞文件过来砸头。哪怕闹腾到掀了房顶都不抬眼皮,又怎会注意他眸子里几乎藏不住的真心实意。


现在他倒有点怀念那帮没心没肺的家伙了。





把蛞蝓接回家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


全横滨的树叶都已经青翠漫枝,漆黑病原体还没显现出他一向过分旺盛的生命力。在医院里躺了九十多天,人瘦了一大圈,搂在怀里脊骨嶙峋到硌手。


太宰治把他按进浴缸冲了个干净,胡乱裹上浴袍丢回床铺。中也从头到尾连个声都没吭,苍白的面孔神色宁静,乖顺得不可思议。


等太宰换下身上湿答答的衬衫转回房间时,正看见中也蜷缩在飘窗一角望着窗外出神。夕阳橙红色的余晖勾勒出他靠窗眺望的身影,没精神的样子实在太像蛞蝓。


难道软体动物已经进化到可以欣赏风景的程度了么?


太宰稍稍挑眉好奇了一下,索性屈尊顺着黏糊糊生物的视线看过去。却只望见远处山脊苍悠的曲线,在天边蔓延出平缓臃肿的阴影。


没有扑棱翅膀的鸟雀叽叽喳喳,也没有划过头顶的飞机轰鸣着拉出航迹云。电线杆在深绿稻田中屏息伫立,铅灰柏油路上空无一人。黑红天光被雪白窗框割裂成浓烈死寂的油画——既无动作,更没声响。那片阴影像是涂错了又抹不去的败笔,在逐渐晦暗下去的晚霞之间,沉坠出滞涩郁结的氛围。


啊啊,果然就不该信任蛞蝓的智力程度,这种景色就不要看了啊。


他烦躁地抓抓头发,抬手去挡小矮子的视线。想了想干脆直接将人拖回床上长手长脚箍住,抵着发顶唉声叹气。


沉郁什么的,真的超——不适合你。有发呆的功夫,不如和我打一架啊中也。


那天他刻意吐槽到夜幕四合,把这些年来给对方起的外号翻来覆去叫了不知多少遍。小矮子始终没开口,安静坐着好像在听,又好像完全没听见。他一边将恶劣欺负变本加厉,一边压下胸底那点子抓心挠肝的烦躁不安。


太宰治正努力忽视【中也自打回来就没有好好看我一眼】的事实。


直到他扯过被子裹住两人时,这点莫名的情绪还没缓解。中也在他怀里无声入眠,满月辉芒自窗棂缝隙投射进来,在这人鸦羽般的双睫下投射小片阴影。


他盯着月色中这张熟悉的脸看了很久,咬一口唇角才有了失而复得的真实感。





太宰治是在窒息感中醒来的。


中也骑在他胸口一言不发,面色自如神态安然,刚亲吻过的唇角甚至带着点笑意。


那双湛蓝的眸子在清冷月辉中寂寥又空旷,像极了他总想要投身入水的那片海。而他最熟悉的阴郁和偏执,则是水底捉摸不清的暗影——让湛蓝深了几个色调不说,还搅起不见底的漩涡,吸引太宰的灵魂跟随目光一并掉进去。


他看得太专注,差点忘了中也还掐着他的脖颈。直到十根略带薄茧的手指再一次收紧,太宰才恍若刚觉般眨眨眼,指尖拂上小矮子线条流畅的侧脸,放缓了语气轻声调笑。


“睡不着么,中也?”


吐出那人名字音节的声线还是一如既往地随意散漫,尾音轻飘带点上扬,如情人间暧昧耳语呢喃。


Chu。ya。


从帽子到鞋子,太宰治讨厌中原中也的一切,尤其讨厌他的名字。那两个音节念起来怪里怪气,前一个像索吻后一个像惊叹,每每于唇间咀嚼,都能生生勾勒出甜得腻人的画面。


可是蛞蝓为此生气的表情实在太好看了,比价值百亿的名画还要美好。于是他不厌其烦地念叨这两个音节,看小矮子气哼哼丢来眼刀乐不可支,想着总归是自己赚了。


——于是任这两个字刻进心里也毫不在意。


那双没戴手套的手似乎因为这个称呼而停顿了一下。中也在月色中稍稍偏头,额前碎发随动作轻微摇晃。泊在他双瞳里那片海,也就随之跟着拍起波澜,清明上岸阴鸷退潮,稍微露出点黑礁一般的茫然失神来。


太宰就借这个档口,伸手去握脖子上松了劲的手,抚住那两只白皙纤细的掌十指交扣。中也乖顺地给他牵着,眉角还挂着几分没收敛好的手足无措。


他看着眼前难得露出柔弱神色的人叹了口气,抬手穿插进人脑后发缕安抚梳理。


中也的发丝跟人一个特性,看着纤软实际暴躁得不行。太宰知道小矮子每天要在打理头发上花多长时间——理顺梳好扣上顶可笑帽子不多时,那点子枫糖浆色就会倔强支棱出几缕,再顺着颈韧带的刀锋线条蜿蜒流淌下去。


他就这样一边勾画着记忆里的蛞蝓形象,一边给现实中的矮子顺毛。直到把怀里人安抚得再次放松沉沉睡去,这才住了手扭头看向窗外,数人呼吸等天明。





太宰治去了他的前东家给前搭档请假。


港黑公司毫无变化,一切都还维持着他当年设计的原样。他的视线从前庭高高抬升的喷泉中满溢出来,跟着日光流淌进大楼不染纤尘的玻璃窗,攀上当年自己亲自挑选布挂在走廊的壁画,最后跌落在脚下黑白分明的走廊上。


他曾在这里穿越过漫长的岁月,消亡掉全部的青春,磨灭了最初的梦想。他对这里的一寸一隅都投注心血,回应的却只有自己踏过大理石地面的空旷回响。


四年前瞅准时机果断离开,只为不再做人掌心随意摆弄的刀。如今再次回归这幢建筑,竟还不是为了自己。


——多么崇高又舍己为人的奉献行为。太宰自嘲地笑笑。


带过的后辈芥川得了消息,神色激动一路疾步过来,他却失了敷衍的耐心。面上笑容丝毫未变,心里则计算着来人步伐掐准时间,偏在最后关头闪身滑进首领办公室。红木重门缓慢却不可置疑的合拢,阻隔对方慌张惊惧的面容。


他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没耐性给人希望。


港黑首领正背对落地窗坐在桌前,靠着椅背十指交叉。见前部下带副皮笑肉不笑的假面望过来也不以为忤,眼角弯起的弧度还跟四年前一模一样的恶心。


太宰环视着森鸥外这间略显空荡的办公室——全公司上下唯一不经由他手设计的房间。熟悉的布局熟悉的陈设,一切都和旧日别无二致,四年时光似乎凝结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他在整面墙的烫金书脊上,看到历时多年的缜密计划铺陈开来,在角落里悬挂的白大褂上,看到淬了剧毒的爪牙不动声色静静蛰伏。在那人松散的领带,虚伪的假面,还有满地的蜡笔涂鸦——那是boss家颇受宠爱的幼女爱丽丝的手笔——之间,看到光影交替般的机关算尽和居心叵测。


阴险,狠辣,防备,狡诈,企图,暗算……第一百万次分析的结论,是他仍庆幸自己早早离开了这里。


这次,他要把那个漆黑的小矮子也一并带走。


太宰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计划了以保命机密换得中也离职的下下策。只是他没料到,森鸥外听完中原中也的现状,沉默了三十秒,居然就抽笔在太宰治擅自递交的离职申请上签下了名字。


他似乎听见这位伪医生极轻地一声叹息。


还不及细细思索,前上司就挥手叫他赶紧带中也去看病。这人似乎还是记恨他——哦,现在是他们两个了——的突然离职,推荐Q的心理诊所时,毫不掩饰满脸报复的快意。


太宰没有拒绝对方递来的那张黑白名片。作为曾经的同僚,他比谁都清楚梦野久作的能力。本就计划带蛞蝓找最好的诊疗师,现下森鸥外愿意牵线搭桥,他也不是不能承这个情。





午后抱了一袋子采购的食材日杂回来时,太宰瞥见了信箱里静静躺着的快件。


他把信封咬在齿关,腾出手掏钥匙开门——最近一段时间他改变太多,从丢掉撬锁工具改带钥匙,到疯狂加班再不偷懒。他甚至学会了烹饪能吃的料理,学会了收起自己那份自杀本能,努力去照顾另一个病人。


毕竟,在现实世界想要活好,两个人之间总得有个正常的不是。


牛皮纸袋往门厅地板一堆,太宰鞋也没换就蹲在地上开始拆快件。


是梦野医师出具的诊疗报告。


……回避。警觉。过激行为……啊啊,知道知道这我比你清楚。视线不耐烦地从A4纸上扫过,太宰咬着舌尖把重心挪到另一只脚上,匆匆找寻最终的鉴定结果。


在这里。他抬指摩挲那行刻意写得端正的字体,一字一词细细确认。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果不其然,中也跟红叶大姐一起遭遇的那场车祸,让这位疯医生理直气壮地在报告单上添一条PTSD。


不过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而已,也就只有小矮子会得这种可笑的病。太宰琢磨自己得拿这事好好吐槽一下蛞蝓,绝对够气他炸毛好多年。


弯了弯僵硬的唇角,太宰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冷静过。


他捏着那张薄薄的,正在燃烧的报告书,点燃了从中也大衣中摸来的金蝙蝠。粗糙苦砺的烟气窜进喉管肺叶,呛得人胸口闷闷发痛。


真难抽。


丢了剩下的半支烟踩灭,将脚上鞋子甩脱成一只歪扭一只倒转的形状。太宰这才踢踢踏踏进了房间,径直往窗边背对自己的身影走过去。


他出门早,没等中也醒来就悄悄抽了环抱窄腰的手臂起身。小矮子自上次折腾后一直有些贪睡,不过看在其他行为举止都还算正常的份上,太宰也就随他去了。


稍微纵容他犯懒吧,如果还能养回成重如豚样的话。


蛞蝓今天倒是穿戴齐整,大衣衬衫波洛领结,黑呢礼帽小皮鞋,颈间项圈色泽黑亮诱人依旧,一副好整以暇准备出门的样子。旧日衣服再上身略有些松垮,但总比病号服显得精神不少。


太宰往他肩膀上软趴趴一挂,两手顺着小矮子光裸的小臂向下滑,去摸丝质手套包裹的五指。


“中也——”


他拉长了声调闲闲叫着,稍一歪头就准确叼住发丝间掩映的小巧耳尖,将自己含混声线稳稳送进小矮子脑中。


“呐中也,告诉我,”


太宰闭上眼,十根修长微凉的手指慢慢抚过凸起指节,灵蛇般钻进怀中人掌间交错扣紧。指尖贴着柔腻丝绸探伸磨蹭的同时,也无法再故意忽视金属冰凉的触感。


“——你拿着我送你的刀,想做什么,嗯?”





中也站在他面前,反手握着的STRIDER D9凛寒锋锐,刀尖正抵在太宰胸前。


太宰知道小矮子喜欢刀。这把战术匕首是他们同居那天,他送给中也的礼物。限量版,可不是拿钱就能买得到,为此着实花了他不少力气。


然而现在弧线刀尖隔了风衣衬衫和雪白绷带,就稳稳当当点在他自己那团跳动的脏器之上。


中也微微扬起头,正对探究询问的鸢色瞳眸不闪不避。于是这双湛蓝自事故后,第二次直挺挺拍砸在太宰灵魂上。


避无可避。


太宰治心里咯噔一声,连呼吸都跟着停了两秒。


——人类的眼睛怎么能蓝得那么纯粹澄澈,像港口终年摇晃不休的海,像小矮子身后明晃晃到耀眼的天。


湛蓝的天空困不住鸢色的飞鸟,湛蓝的海波会撞碎在鸢色的礁石上,可他太宰治怎么就拿中原中也毫无办法。


果然蛞蝓最讨厌了。


中也手中的匕首稍稍往前送了送,太宰能感觉到刀尖已经穿透风衣的防水涂料,正明目张胆不可遏制地往绷带缝隙间钻。于是他配合地把身体稍稍前送,让金属一厘一毫缓慢扎进皮肤,仔细感受尖锐刺痛顺着神经迅速上窜,在脑仁中炸开不容忽视的嗡声闷响。


他搭上小矮子毫无颤抖的手,唇角翘出漫不经心的弧度。


“中也,你终于决定送我一程了么?”





太宰治得承认,那一瞬间他是真想把这只握了刀的手,按进自己胸膛的。


他累了。


那场车祸过后,太宰包揽了照顾中也的全部任务,自顾自打点起蛞蝓的生活。他一边夸张抱怨着“蛞蝓人缘太差啦我不管他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一边挡掉港黑派来的车子,把刚结束前期治疗的中也揽回了家。


与谢野上门提供医疗辅助,被他歪歪斜斜挡在门口连中也的面都没看到。带了年轮蛋糕前来安慰的直美,三句两句又给绕回“要不要去鹤见川一起殉个情”的老路上。连贤治想帮忙把东西搬上楼,也被以“钱都拿去给蛞蝓买帽子啦没法请你吃牛肉饭”这样的理由打发开。


所有关心都败在那副笑嘻嘻的表情之下,仿佛那场车祸于他而言,不过是多了个可以激发女性同情心的搭讪借口而已。除了眼睛下遮挡不住的青黑,武侦社员还真没从他身上里看出更多区别。


——伤口都被本人拿来插科打诨的时候,众人也就跟着不觉如何了。


就由他去吧。看到国木田茫然盯着突然多起来的任务完成报告,推两下再推两下眼镜时,乱步往嘴里丢颗金平糖,趴在桌子上对福泽社长说。太宰先生是在跟自己较劲呢。


然而太宰治自己是听不见这种评论的。


他压根就不想听见。


太宰很清楚,要不是那天,他给开车送红叶回家的中也打电话,耍赖挑衅最后毫不意外地怼起来,中也不至于气得分神,没注意到公路修护的提示牌。


赶到事发地花了太宰一个多小时。他从隔离线下匆匆钻过,踏过碎满地的车窗玻璃碴快步走向现场。借着警车来回闪烁的红蓝灯,正看到医护人员剪开与护栏一并扭曲变形的钢皮残骸,把浑身是血的小矮子抬上救护车。中也那个时候已经没什么意识,可视线还黏在旁边盖起尾崎红叶尸身的白布上。


那之后中也没跟太宰说过一句话,准确的说,他就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太宰知道中也在为红叶的死自责。因自己一时大意害死胞姐,这打击对中也来说太过沉重。他清楚小矮子,平时有什么不痛快杀过去打个架就解决了。可真要遇到过不去的坎,这厮反倒不吭一声,冷得吓人。


这都半年了,中也还没能从阴影里缓过劲。等蛞蝓慢吞吞从壳里爬出来可真够累的,要是杀了自己能让他痛快,拜托快动手吧。


正好他太宰治也可以理直气壮大义凛然地从这个污浊不堪的世界里解脱了。


他讨厌蛞蝓啊,讨厌讨厌讨厌死了。但是想想能死在这厮手上也不错。


就留小矮子一个在人间炼狱里受罪吧。


可还不等他手上发力,中也突然抽回了握着的匕首。刃背狠狠擦过太宰掌心,刮出状似无损却火辣辣的一道印记。接着刀尖调转方向,划出极漂亮的弧度,毫不犹疑捅进另个温热胸膛。


那是太宰第一次知道,金属刺透割裂皮肤肌肉时的沉闷噗响,是比哭喊尖叫哀嚎都更有穿透力的存在。仿若湛蓝火焰幽幽烧灼过神经,灵魂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就只能蜷曲着忍受这烙印。


本能伸出握向刀刃的五指扑了个空,他眼睁睁看着整段黑钢尽数没入中也胸口,接着蛞蝓就轻飘飘滑落到浅色木地板上。


太宰跪倒在小矮子旁边,膝盖骨撞击地面硌得生疼。中也安然合拢双眼的样子就好像在惬意享受夏日阳光,就好像那从伤口层叠渲染开来的血色,压根只是午睡中梦见的红玫瑰徐徐绽放。


就好像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他中原中也慌张。





居然还是那间ICU病房。


一切都跟之前一样,连他站在观察窗外的位置和注视中也角度也没区别。只有窗外投射下来的热辣阳光告诉他,这半年挣扎并非梦境。


太宰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他早该料到中也的情况比看上去糟得多。那家伙的生命力什么时候不是野兽级?他居然蠢到相信,区区一个PTSD可以打倒漆黑的体术师吗?


时不时的咳嗽,洗手池里没冲干净的血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制住的挣扎,还有怎么投食都日益消瘦堪比骨架的躯体……


他后悔自己有意无意忽略了小矮子身上那些不太对劲的地方,纵容他不去医院做后期检查,反复申诉这家伙只是需要时间。


如果早承认这家伙根本没有一丁点儿想好起来的意思,最后都不会落到如此地步,让抢救也变得毫无意义。


哪怕就早一点点也行。


太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对护士们摆出恰到好处的微笑,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过来的医院。他从衣袋中抽出还在颤抖的双手抬到眼前,容许视线细细描摹掌心绷带上沾染的污浊黏腻。血液恼人的甜腥气息尽数散去,惟余纤维上暗红色泽干枯哑淡,刻画出他们蛛网一样纠缠不清的命运脉络。


他把脸埋进那片暗红中,贪婪索求着中也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儿温度。冰凉指尖攥不住过往的全部记忆,唯余唇角勾起曲线疲惫不堪,分不清是对这糟糕结局还是可悲两人的嘲讽。





太宰听见心电检测仪高亢出尖锐冗长的滴鸣声,医护众人从身后冲向病房,挡住他凝望小矮子的视线。


氧气面罩上的稀薄哈气让他连中也嘴唇的蠕动都看不到,但他分明在那张惨白脸上辨认出熟悉的神色。


和那个他试图掐死自己、以及捅死他自己时一样的,


带点绝望,带点放弃,带点厌倦,还带点即将解脱的释然的,


——令人讨厌至极的神色。


手指一根根蜷起握紧,太宰缠满绷带的手背上爆出条条青筋。


不用想都知道,这个狂妄暴躁、自以为是、横冲直撞、一辈子跟他对着干的家伙,拼着胸腔里最后那口气,吐出了什么:




“……太宰……治。”




他在叫他的名字。


中原中也,在叫太宰治的名字。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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